废名小说的审美特征

时间:2022-03-23 11:44:56 论文范文 我要投稿

废名小说的审美特征

  无论在学习或是工作中,大家总免不了要接触或使用论文吧,论文是描述学术研究成果进行学术交流的一种工具。如何写一篇有思想、有文采的论文呢?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收集的废名小说的审美特征论文,仅供参考,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废名小说的审美特征

  内容提要:废名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独特存在,其小说具有一种梦幻般的审美特征。审美乌托邦、田园牧歌情调以及禅宗式超越的精神追寻,营造出废名小说中一个个镜花水月般的“梦幻”世界。

  关键词:废名、“梦幻”、叙事、审美特征、人情美、意境美、精神美

  废名的创作可以说是对“梦”的书写,其作品的审美乌托邦、田园牧歌性、禅宗式超越,交织成镜花水月般的诗学风貌和“梦幻”般的审美特征。他曾说:“创作的时候应该是‘反刍’。这样才能成为一个梦。是梦,所以与当初的实生活隔了模糊的界。艺术的成功也就在这里。”废名的整个文学观离不开一个“梦”字。他将“梦”与文学创作联系起来,称莎士比亚的戏剧就是一个梦:“莎士比亚的戏剧多包含可怖的事实,然而我们读者觉得他是诗。这正因为他是一个梦。”废名常常慨叹自己的创作如梦:“《竹林的故事》,《河上柳》,《去乡》,是我过去的生命的结晶,现在我还时常回顾他一下,简直是一个梦,我不知这梦是如何做起,我感到不可思议!”他不仅认为创作是一个梦,而且将自己评论其他作家的文字也称之为“用自己的梦去说人家的梦”。灌婴认为废名的《桥》是“作者对现实闭起眼睛,而在幻想里构造一个乌托邦”,“有一层缥缈朦胧的色彩,似梦境又似仙境”。事实上,与其说《桥》属于“心象小说”,不如说“《桥》就是一部‘梦象小说’”。

  一、审美乌托邦:“梦幻”般的人情美

  废名的小说多描写日常生活中乡间儿女翁媪之事,以及在宁静和美环境中的和谐、纯净的人际交往。慨叹逝去童年之梦,缅怀故乡梦之幻觉,废名的小说透显出朦胧、温馨、淳朴的人情美。《桥》运用儿童视角描写了乡村生活的纯美和人际关系的淳朴、真挚、和谐与美好。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平静、安详、友好,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毫无芥蒂、坦诚相待。史家奶奶没有封建家长制作风,对小林和琴子之间青梅竹马的爱情不仅没有横加阻拦,相反去小林家提亲撮合他们以成就百年之好,即使知道小林对细竹的心事,也没有横加干涉,而是一如平常般慈祥,对他关怀备至。好心的三哑叔为报答史家奶奶的恩情自愿留在史家当长工。琴子抽命画祈求祖母长命百岁。琴子和小林两小无猜的爱情就是发生在这种淳朴而又善良的乡间生活之中,他们习字读书、看花摘桃,渐渐产生了纯朴真挚的情谊。十年后的小林,心中对细竹充满情意,情感在琴子和细竹之间摇摆不定,但是同时与琴子和细竹保持着一种纯朴、朦胧而美好的情感,没有一般小说中三角恋的互相猜忌和斗气,他们拥有纯朴而和谐的“三人行”,他们之间的交往唯美、和谐而又宁静。这是一个成人世界的童话故事,是废名对儿时纯洁美好的两性交往的某种梦幻般的追忆、缅怀以及向往。这种梦幻般的温馨和谐的爱情与浓浓的人情味与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相映成辉,显出废名的“审美乌托邦”。

  二、田园牧歌情调:“梦幻”般的意境美

  废名营造了一个个温情脉脉的田园梦,这梦远离喧嚣,充满了浓浓的诗意,这诗意的来源与其意境美的营造是分不开的。周作人曾说:“废名用了他简炼的文章写独有的意境。”[4]废名小说中意境美的营造具体表现为如下几个方面。

  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整体意蕴。废名不满足于零星的简单意象叠加,而追求一种“超脱的意境,意境本身,一种交织在文字上的思维者的美化境界”[5]。《桥》中对史家庄岳家湾美丽田园生活的描写,营造出了一个唯美的梦幻般的境界。严格说来,《桥》没有连贯的故事情节,连缀整部小说的是人物的意识流动和情绪体验,每一篇都可以当做小品文来研读,各篇之间独立成章,几乎每一篇都营造了“美化的境界”:或是对山林的钟灵毓秀的描绘,或是对风俗人情的醇郁朴讷的写意,或是对人生命运的超脱与感悟,亦或是对世间万物的兴会与玄想。这些意象同时又纳入一个整体的氛围之中,营造出了一种镜花水月般的令人神往的朦胧而又幻美的如烟似梦的境界。《杨柳》中,杨柳无尽的绿意、人们在杨柳树下的呼喊、打杨柳的孩子围着细竹扎柳球、长长的柳丝缀满细竹一身等等画面,组成一幅静谧纯美的生活图,静穆美与人情美相互交织,形成了梦幻般的仙境。

  多元意象的诗性建构。废名小说中的意象繁复,其中最具典型的、蕴含废名思想特点和体现其独特性的是“桥”、“塔”以及“坟”。“桥”是废名在《桥》中营造的一个中心意象,上部写主人公小林多次轻松过桥,下部写小林不敢过桥,只有看轻盈身姿的细竹和娴静淡雅的琴子过桥,桥是“爱情、婚姻之桥”的象征。废名在其他文本中也写了众多“桥”意象:李妈门前行人往来络绎不绝的卒石桥;莫须有先生小时候的过“桥”等。“塔”在废名小说中也是十分重要的意象:《菱荡》中何仙姑“桥头立塔”式辛苦摆渡的老汉升天;《桥》中观世音用乱石堆成的塔,小林向细竹讲述的游历过的礼拜堂的塔等。废名曾说:“这一卷里面有一章题作‘塔’,当然也想就以‘塔’做全书的名字。”“我也喜欢塔这个名字,不只一回,我总想把我的桥岸立一座塔,自己好好的在上面刻几个字。”[6]另一重要的意象就是“坟”。《桥》中多次写到清明祭祀、坟地戏耍以及与坟相关的对话。《柚子》中外祖母饰着圆碑的坟,《浣衣母》中高高低低的坟坡,《竹林的故事》中竖着纸幡残片的老程的坟等。废名的小说许多时候都能一句就成一个意象。如河边村妇洗衣的“一两声捣衣的声响轻轻的送他到对岸坝上树林里去了”,宁静的乡村生活图景立刻展现在眼前;绿草在雨中静默的意象,废名只用了“雨滴绿”三个字便呈现了出来;此外像“极目而绿,垂杨夹道”、“骑在马上,绿林外是洪水”等等,用词极少而意境优美。

  古典诗词意境的审美化用。废名曾经说:“就表现手法而言,我分明地受了中国诗词的影响,我写小说同唐人写绝句一样,绝句二十个字或二十八个字,成功一首诗。我的小说篇幅长得多,实是用写绝句的方法写的,不肯浪费语言。”[7]废名在《桥》中化用了不少前人的诗句,使意境美融会在古典诗词之中。如“琴子心里纳罕茶铺门口一棵大柳树,树下池塘生春草”、“远远望见竹林,我的记忆又好像一塘春水,被微风吹起波皱了”,自然拈出古诗词,既不显突兀,同时意境全出,妙趣横生。另外,小说中的人物诗情满怀:琴子立桥头,小林看桥对面的细竹身穿红衣随口一句“红争暖树归”。“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具有叙事功能,既交代季节(时间),又渲染出周围环境。古典诗词的化用使得废名的小说具有含蓄蕴藉的意境之美。

  三、禅宗式审美超越:“梦幻”般的精神美

  废名有意通过挖掘儿女翁媪间的人情美,营造出田园生活的意境美来淡化和模糊现实生活中的苦难和悲伤。废名笔下都是淡泊、朴素的佛禅式的人物,他们没有怨天尤人的悲愤,没有撕心裂肺的呐喊,有的是淡定从容地接受苦难与不幸,甚至于死亡。废名小说中随处可见苦难与不幸。《桥》中琴子和细竹都是孤儿,三哑叔讨米来到史家庄,史家奶奶老年丧子,抚养孙女和外孙女,狗姐姐生了一个孩子也已死去……生活的艰辛与苦难笼罩在人们的头顶。《竹林的故事》中三姑娘一家生活清贫,三个孩子只剩三姑娘一个。《浣衣母》中李妈命运悲惨。但是废名没有强调人生的凄清与苦涩,而是写出了笔下人物面对苦难时的坚韧和那份平常心,展现给读者的是一种超然的人生态度。废名的小说描绘的是“一幅幅经过禅宗哲学与美学净化过的日常生活画面,它们没有多少人间烟火气,而是禅意盎然”[8]。废名有意拉开艺术和现实的距离,营造一个个与现实世界相对立的、寄予自己理想情感和追求的精神伊甸园。在淡远、古朴、宁静的镜花水月般的梦幻世界中拷问人生意义,寻求超越人生苦难的途径,将梦幻般的世界当做灵魂的皈依。

  废名小说中众多意象,如“桥”、“塔”、“坟”的反复出现,也显示出对禅宗的审美超越。在废名笔下,“桥”这个意象不单单是个具体的事物,而是一个具有丰富含义的意指符号:它承载着主人公对过去美好的回忆,往往更具有形而上的意味。“桥”的本质就是“渡”,即把人从此岸引向彼岸,具有宗教上的意义,表现了人自我超越的艰辛和苦难的历程。桥边立塔是普度众生,观音造塔是超度无罪的亡灵,“塔”意象表达了废名对痛苦人生和苦难人世的悲悯情怀。“坟”的意象具有哲学上的超越。在废名看来,生与死是没有界限的,在佛教中强调生命的轮回与空无,“坟”不简单的是埋葬死人的一座土丘,同时也反映出废名对生命存在、肉体死亡的沉思以及唯美的人生哲学的热爱。

  与审美功利化的趋势不同,废名的.小说创作体现了对人生的终极关怀,关注人生的深层苦难。废名将西方生命哲学与中国的佛、道相杂糅,用独特的艺术方式,创造出唯美、超越现实的梦幻境界,形成一种审美乌托邦和超越性的精神美,从而使其成为现代文学中的一个独特存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废名小说“正是对中国古典文学传统的深度回归的表现”,“用终极关怀之态度与眼光探索人生奥秘”,其小说“从始至终都反映了作者对生命意义与价值的严肃思考和艰苦探索”]。

  废名曾谈到过西方厌世派文艺对他的影响:“中国文章里简直没有厌世派的文章,这是很可惜的事。”他喜读莎士比亚的戏剧、哈代的小说、梭罗古勃的小说,“他们的文章里都有中国文章所没有的美丽”。废名固然受到过西方厌世派的启发,但是,他最终转向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超然境界:“中国人生在世,确乎是重实际,少理想,更不喜欢思索那‘死’。”死亡意识在废名小说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生与死是佛教的重要问题,也是废名人生思索的重要方面。废名小说中充满了对生与死、梦幻与现实的诸种生命对立元素的思考。在废名看来,死亡固然是必然的,是肉体的消亡,但更是美丽的,是认识生命、领悟生命的“镜”与“灯”。从生命和肉体的短暂易逝中,寻求对自然生命的超脱,赋予生命以永恒的意义,使得废名小说中对梦幻之美的追求具有某种形而上的意味。废名用死亡的炫美来反衬生命的欢悦和灵魂的自由,把现实幻化成一个个如梦亦如镜的境界:“镜子是废名关于梦象人生和幻象世界的隐喻表达。从废名的深刻心理创作机制观之,镜中的幻象世界与外在的实象世界物我无间浑然一体,镜中世界甚而远胜实在人生。镜中世界是废名把人生幻美化、梦象化的一种生存体验和理想人生表达。”[3]37正是在这一点上,废名继承了禅宗,又超越了禅宗。

  废名小说的艺术特色

  废名的小说别具一格,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他的创作与鲁迅大异其趣。废名学贯中西,博采众长,他把陶渊明的朴质淡泊、庾信的清新别致、李商隐的灵动跳跃和杜甫的悲天悯人以及哈代的辞语简约、契诃夫的描述细腻,都揉合到自己的创作中。形成了废名小说冲淡质朴、含蓄委婉、灵动跳脱、简练省净而又情理交融、悲天悯人的独特艺术风格。

  一、充满乡土气息与牧歌情调的小说内容

  废名的小说描写的多是日常琐事来展现生活情趣,以冲淡质朴、优美宁静的笔致来表现农村生活的古朴静寂之美和淳朴的人情乡情之美。“他所描写的不是什么大悲剧大喜剧,只是平凡人的平凡生活——,这却正是现实。”⑴沈从文说:“不但那农村少女动人清朗的笑声,那聪明的姿态,小小的一条河,一株孤零零的长在菜园一角的葵树,我们可以从作品中接近,就是那略带牛粪气味与略带稻草气味的乡村空气,也是仿佛把书拿来就可以嗅出的。”⑵《柚子》通过童年的一系列日常琐事,刻画了表妹柚子的鲜明形象。“我知道我的罐子快完了,白天里便偷柚子名下的。柚子也很明白我的把戏,但她并不作声。末了仍然是我的先完,硬闹着把柚子剩下的拿出来再分。”⑶柚子的温厚可爱以及“我”的调皮顽劣性格都跃然纸上。

  “废名把乡土气息与牧歌情调几乎是自然天成地融为一体,为现代乡土小说开拓了另类美的天地。”⑷《竹林的故事》写河边竹林旁一农家贫穷而又快乐的日子。文中的三姑娘洋溢着悠悠诗情和青春气息。作者对三姑娘的聪慧乖巧、清丽脱俗以及她对幸福生活的憧憬,都描写得细致入微,令人过目难忘。这篇小说的纯粹达到了无可企及的地步。沈从文的《三三》、《边城》,汪曾祺的《大淖记事》等篇可能都受过此作的影响,沈从文笔下的三三、翠翠以及汪曾祺笔下的巧云身上都有三姑娘的影子。但是,我觉得,只有《边城》可以与之匹敌,而《三三》、《大淖记事》等篇就诗情画意和质朴纯粹上都难以望其项背。

  二、散文化的小说结构

  废名的小说在结构上有着鲜明的散文化倾向:淡化故事情节,着重情绪和意境的渲染,以抒情的笔法使田园山水之美与人物性情之美相得益彰、浑然天成。

  废名以大量篇幅纳自然景观于人事描写之中,把景物人化。写景也即是写人。《竹林的故事》、《桃园》、《菱荡》、《河上柳》都是情景交融的代表作。《菱荡》中,“落山的太阳射不过陶家村的时候(这时游城的很多),少不了有人攀了城垛子探首望水,但结果城上人望城下人,仿佛不会说水清竹叶绿——城下人亦望城上。”这与卞之琳《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⑸是何其相似!我不能断定卞之琳是否是受了废名的影响,也或许是各自的独创。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废名的《菱荡》写成于1927年10月,而卞之琳则是从1930年才开始进行诗歌创作,这首《断章》则写成于1935年10月。并且,卞之琳自己也说“我主要是从他的小说里得到读诗的艺术享受”。

  ⑹《桥》虽然是一部长篇小说,但并没有贯彻始终的故事情节,每篇即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情景,人物与其环境构成了一幅幅精美的图画。这种散文化、抒情化的写作倾向,更是直接影响到了后起的沈从文。沈从文更进一步主张:“用屠格涅夫写《猎人日记》方法,糅游记散文和小说故事而为一,使人事凸浮于西南特有明朗天时地理背景中。一切还带点‘原料’意味,值得特别注意。”⑺沈从文更进一步说:“一切艺术都容许作者注入一种诗的抒情,短篇小说也不例外。”⑻沈从文的《边城》在结构和神韵上都深受《桥》的影响。它们都描写了农村古朴、和谐的生活,且都以脱俗空灵、诗意悠远的笔调描写了一曲纯朴的人间之爱。《桥》写程小林与史琴子、细竹之间萌发的情爱,《边城》则由一男二女变为了一女二男:翠翠与天保、傩送。

  三、诗化的小说语言

  废名的小说还有着明显的诗化倾向。废名自己承认,他是“分明受了中国诗词的影响,写小说同唐人写绝句一样,不肯浪费语言。”⑼汪曾祺说:“他把晚唐诗的超越理性,直写感觉的象征手法移到小说里来。他用写诗的办法写小说,他的小说实际上是诗。”⑽他用唐人绝句的方法写小说,于是有《菱荡》《桃园》《沙滩》《碑》这样的精品。废名小说中有很多句子都有绝句之美:

  “王老大一门闩把月光都闩出去了。”(《桃园》)

  “聋子走到石家大门,站住了,抬了头望院子里的石榴,仿佛这样望得出人来。”(《菱荡》)

  “搓衣的石头捱着岸放,恰好一半在水。”(《桥·洲》)

  “接着不知道讲什么好了,仿佛好久好久的一个分别。”(《桥·洲》)

  “草是那么吞着阳光绿,疑心它在那里慢慢的闪跳,或者数也数不清的唧咕。”(《桥·芭茅》)

  “灯光无助于祖母之爱,少女的心又不能自己燃起来。——”(《桥·灯笼》……

  废名的小说像诗,还因为他的小说,早年就已在艺术上显示出委婉含蓄且具跳跃性的特点,尤其是1927年前后,这种特点更是发挥得圆润熟练,《桃园》便是其中代表。“王老大只有一个女孩儿,一十三岁,病了差不多半个月了。”开篇的文字,就简洁到了极点。《桃园》全篇着力表现的乃是王老大和阿毛父女间的真挚的爱。阿毛自己本是病人,但她还是关爱着父亲,看到爱酒的父亲酒瓶已空,便竭力劝父亲去买酒;王老大却一心惦念病中的阿毛,只因女儿说了一句“桃子好吃”,即使产桃季节早已过去,做父亲的竟用空着的酒瓶再贴些零钱,换回来一个玻璃桃子,想让女儿“看一看”也是好的。文字如鲁迅般讲究简省,却写出贫民父女间相濡以沫、撼人心灵的爱,令人不觉泣下沾襟,其艺术感染力足可与朱自清散文《背影》相媲美。

  长篇小说《桥》集中体现了废名小说诗化的特点。读《桥》,就像在读一部长诗,全书都是诗化了的。其中的每一章,甚至一句两句,也自成意境。

  “这个鸟儿真是飞来说绿的,坡上的天斜到地上的麦,垄麦青青,两双眼睛管住它的剪子笔径斜。”(《桥·茶铺》

  “(‘细雨梦回鸡塞远’)这样的雨实在下得有意思,不湿人。“(《桥·塔》)

  “不管天下几大的雨,装不满一朵花。”(《桥·塔》)

  这样美妙的诗意的句子,在《桥》中比比皆是,俯拾即是。正如冯健男所说“《桥》是小说艺术,是诗艺术,是‘高华简练’的语言艺术。”⑾

  四、跳脱简练、含蓄委婉的行文风格

  废名的小说,还具有一个很特殊的行文风格,那就是灵动跳脱、简练省净、含蓄委婉。周作人对于废名的简练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近来创作不大讲究文章,也是新文学的一个缺陷。的确,文坛上也有做得流畅或华丽的文章的小说家,但废名君那样简练的却很不多见。”⑿

  废名小说的开头往往以简洁精炼的语言交代故事发生的地点或背景。《竹林的故事》第一段:“出城一条河,过河西走,坝脚下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茅屋两边都是菜园:十二年前,它们的主人是一个很和气的汉子,大家呼他老程。”《菱荡》开头一段:“陶家村在菱荡圩的坝上,离城不过半里,下坝过桥,走一个沙洲,到城西门。”我列出这两段文字之后,再将沈从文和汪曾祺的几段摘录在下面: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沈从文《边城》)

  “杨家碾坊在堡子外一里路的山嘴路旁。堡子位置在山湾里,溪水沿了山脚流过去,平平的流,到山嘴折弯处忽然转急,因此很早就有人利用它,在急流处筑了一座石头碾坊,这碾坊,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叫杨家碾坊了。”(沈从文《三三》)

  “由轮船公司往东往西,各距一箭之遥,有两丛住户人家。这两丛人家,也是互不相同的,各是各乡风。

  大淖东头有一户人家。这一家只有两口人,父亲和女儿。”(汪曾祺《大淖记事》)

  “这个地方的地名有点怪,叫庵赵庄。赵,是因为庄上大都姓赵。叫做庄,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这里两三家,那里两三家。一出门,远远可以看到,走起来得走一会,因为没有大路,都是弯弯曲曲的田埂。庵,是因为有一个庵。庵叫菩提庵,可是大家叫讹了,叫成荸荠庵。连庵里的和尚也这样叫。"宝刹何处?"--"荸荠庵。"庵本来是住尼姑的。"和尚庙"、"尼姑庵"嘛。可是荸荠庵住的是和尚。也许因为荸荠庵不大,大者为庙,小者为庵。”(汪曾祺《受戒》)

  从以上几段都可看出,沈从文和汪曾祺在行文风格尤其是语言方面明显的受到过废名的影响。汪曾祺在《〈废名短篇小说集〉代序》中说:“我曾经很喜欢废名的小说,并且受过他的影响。”⒀

  在行文简省方面,我认为《初恋》勘作范例,虽然这篇小说很少有人论及。在写初见银姐时,“我一见她就爱;祖母说“银姐”,就喊“银姐”;银姐也立即含笑答应,笑的时候,一边一个酒窝。”其中“祖母说‘银姐’,就喊‘银姐’”一句,完全是生活化了的语言,没有一点铺垫和渲染,简省到极点。而对银姐的描写,也是在行文中随着情节的发展而展开,使行文如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在《初恋》的结尾:“这已经是十年的间隔了:我结婚后第一次回乡,会见的祖母,只有设在堂屋里的灵位;‘奶奶病愈勿念’,乃是家人对于千里外的爱孙的瞒词。妻告诉我,一位五十岁的婆婆,比姑妈还要哭得厉害,哭完了又来看新娘,跟着的是一位嫂嫂模样的姐儿,拿了放在几上的我的相片,‘这是焱哥哥吗?’”没有直接描写“祖母”的去世,而是以“堂屋里的灵位”来暗示祖母已逝。而“一位嫂嫂模样的姐儿”则含蓄的指出了银姐现在也早已结婚成家。在这一小段文字中,将祖母的病故和银姐的嫁人都含蓄的交待出来,像诗一样灵动跳脱,留下空白让读者在品读中通过再创作而感悟之。在《小五放牛》中,通过孩子的视角把富户王胖子霸占老实农民的妻子这样的恶事写得曲折委婉,且婉而多讽:“王胖子是住在陈大爷家里,而毛妈妈决不是王胖子的娘子。”客观叙述中,暗含对农民陈大爷的同情。

  五、情理交融、悲天悯人的深刻内涵

  废名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直被严重低估。虽然认同他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公认他是“诗化小说”的鼻祖,但人们多看到他的独特,多欣赏他如诗如画的一面,而忽略了他的深刻,忽略了他洞若观火、举重若轻的一面。“历经战乱的废名,其笔下的乡土记忆已经不再像‘略带稻草气味’的早期那么纯然,已经又多了几许生之欢喜以及生之沉重,从而愈加丰富了中国的乡土记忆。”⒁而代表着废名另一面的便是他的两部长篇小说《莫须有先生传》和《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

  《莫须有先生传》是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是废名另辟“奇涩”蹊径的表现,整部小说不仅诗意淡出,而且晦涩繁琐。语句和意象的组接和转换非常突兀,常常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莫须有先生传》是以作者西山卜居这一段现实生活为蓝本的自传体作品,是现实的。灵感最初来自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离莫须有先生家有五里,路边有五棵大树,于是树以人传,人以树传,名不虚传”。我们把《莫须有先生传》中的这段文字与《五柳先生传》的开篇文字试作比较:“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两者是何等相似!

  《莫须有先生传》的主人公取名莫须有,与“废名”异曲同工。在莫须有先生身上,既有堂吉诃德⒂的疯狂可笑和正直无畏,又有孔乙己的迂腐和善良。莫须有先生“全无诗意”的所见所闻,恰是废名休学、隐居后思想变化和所处现实环境的艺术表现。这里已没有往昔的超尘脱俗般的诗化的单纯美,有的是作者逢人遇事的感慨与絮语,有的是平凡百姓庸常的现实,在“满纸荒唐言”的下面掩饰不住的是作者的一腔愤懑和对世事与人性的理性思考。《莫须有先生传》描绘和记录了20世纪初中国社会的世相,是一部可与《围城》媲美的优秀长篇小说。

  《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是废名的最后一部小说,呈现出“返璞归真”的特点。表面上“情趣”、“理趣”都已经完全褪去或淡然,实际上依稀还可以看到其“余韵”尚在。废名写这部作品时已“无意为文”,他只是叙述事实,语言非常平实。小说中描写了主人公避居乡间的经济拮据、乡村保甲制度的种种积弊、偏僻地区小学教育的落后,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的愤懑之情,也寄托了作者的理想。小说有时以佛学阐释人生哲理,令人难辨真味;有时以诙谐文笔状写人生苦况,又令人回味无穷。

  《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共十七章,在最后一章《莫须有先生动手著论》中,体现了废名一贯的对于日常生活的诗意观照和充满睿智的荒诞讽刺的特点。两个小孩“纯”与“慈”在拣柴时的乐处,反映的是纯然的孩子的追求快乐的天性。而在成人世界的“拣柴”则具有双重性:追求快乐与满足贪欲,这是人的天性的两面性。人无贪欲必是圣贤。两个小孩子充满趣味的“拣柴”加进成年人的功利意义,确乎使“趣味更重了”。“其实世间一切的乐处都是贪”⒃,废名在不经意间使小说与现实本身和人性弊端构成了某种隐喻鞭挞的关系。所以周作人说:“冯君的小说我并不觉得是逃避现实的。”⒄废名把思想隐藏在文字后面,隐藏在小说人物的言行后面,因此,更见其深刻

【废名小说的审美特征】相关文章:

五彩瓷的审美艺术特征探讨论文10-06

声乐审美群体审美要求理念的声乐教学论文08-14

美术教学审美论文11-29

审美修饰背后的文化隐喻论文09-26

审美修饰背后的文化隐喻的论文08-29

科技论文的写作特征09-20

审美趣味艺术教育论文10-08

声乐艺术中的音色审美探析论文10-04

声乐教学中的审美情趣论文07-13

哲学观念对审美文化的作用因素11-01